第4章 無常寒毒

　　只一句話。 　　柳啟元和柳重道的面色便嚴(yán)肅了起來。 　　陳仙朝踏足武道。 　　這是一個信息。 　　是他們這些大靖亡國之人，準(zhǔn)備拿性命去賭未來的信息。 　　陳仙朝找不到齊白星，第一次覺得桃花鎮(zhèn)其實挺大，想要藏一個人真的不好找。 　　回到小院時，顧妙哉似乎早就所料。 　　手里握著陳仙朝自己雕刻的一柄木制長劍，道。 　　“他若不想被你找到，你就是翻遍了桃花鎮(zhèn)也尋不到他?！?　　陳仙朝寶貝一樣，從顧妙哉手里拿回了木劍。 　　顧妙哉雖不在桃花鎮(zhèn)，但對陳仙朝的一切，了若指掌。 　　她知曉陳仙朝有著一顆成為劍客的心，只是以往都被寒毒禁錮，不能生出內(nèi)力。 　　本想說些什么。 　　陳仙朝卻是因為從柳重道那里知道了顧妙哉的強(qiáng)大，先脫口問道：“小姨娘，天下人都說你的修為獨(dú)占江湖九斗，是不是有那種憑借氣息就可以鎖定某個人的本事？” 　　顧妙哉微微蹙眉，抬眼看了陳仙朝一眼，道：“你叫我姨娘便可，不必加上小字。另外，天下人的話夸張居多，你只管聽聽即可，不必當(dāng)真?！?　　隨后。 　　顧妙哉回到大椅上坐下，道：“四娘說你入秋之后，暗疾頻發(fā)，這段時間你我就在家中學(xué)習(xí)古字，你心性跳脫，需要安靜下來?！?　　陳仙朝害怕顧妙哉擰他耳朵，將木劍放回了自己的房間，乖巧地坐在凳子上，再度看著之前顧妙哉寫下的陌生文字。 　　這屋外，秋雨淅淅瀝瀝。 　　陳仙朝本就不是安分的人，耳畔的雨聲像是有著神奇的魔力，拉著他的精神，緩緩向著模糊沉去。 　　他望著面前的字，突然覺得紙上的文字都在跳動，像是生了意識，歡快地舞動著。 　　陳仙朝突然精神了一下，凝視著紙上的文字。 　　“小姨娘···” 　　顧妙哉輕聲嗯了一聲。 　　陳仙朝無聲一笑，道：“姨娘，我剛才看見這些古字在跳舞?！?　　“滑頭。” 　　“你方才險些睡著，莫以為我看不見？” 　　陳仙朝嘿嘿笑道：“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姨娘的眼睛，但我說的是真的，這些古字我總覺得很熟悉?！?　　顧妙哉道：“你若覺得熟悉，就好好讓它們認(rèn)識認(rèn)識你。四娘臨行之前，給你留了一本書，這書對你很重要。雖說四娘不讓我說，但我告訴你，這書是你父親留給你的。你若是學(xué)不會這些古字，便看不懂這本書的內(nèi)容?！?　　父親。 　　陳仙朝猛地一怔。 　　似乎。 　　這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提及自己的父親。 　　他忽地一聲站起身，望著顧妙哉急切地問道：“姨娘，你認(rèn)識我父親嗎？” 　　顧妙哉想了想，道：“我與你年齡相仿，并沒有機(jī)會認(rèn)識你的父親。但你若是在一個月內(nèi)認(rèn)全了我教你的字，那我便告訴一些關(guān)于你父親的事情。” 　　“真的？” 　　顧妙哉道：“我的話，同那大酈皇帝一樣，駟馬難追?！?　　所謂前朝古字。 　　其實就是大靖王朝的文字。 　　這片天下，從三百年前大酈王朝統(tǒng)一北疆十二部落，定都大陸北部之后，并存過八個王朝。 　　不止文字。 　　就連語言都不盡相同。 　　大酈洪武36年春。 　　大酈洪武大帝拓跋弘駕崩，太子拓跋蒼穹登基稱帝，這一年為天武元年。 　　天武2年。 　　拓跋蒼穹開始付諸洪武大帝在世時的謀劃，統(tǒng)一六朝，百萬鐵蹄開始南下。 　　天武2年秋，大靖王朝覆滅。 　　同年。 　　拓跋蒼穹頒布法令，焚燒所有大靖典籍，統(tǒng)一語言與文字。 　　至此除卻桃花鎮(zhèn)。 　　這天下再沒有人敢說大靖語言。 　　陳仙朝偶爾也聽過鎮(zhèn)里的一些人說些奇怪的話，但從未放在心上，只覺得那些話音像是兒時睡夢里的歌謠，聽不清，只覺得耳熟。 　　陳仙朝之前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膽B(tài)度，因為顧妙哉的一句話徹底消散。 　　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事情，但關(guān)于自己的父母，一直以來，都在心底是個秘密。 　　正因為不知道。 　　所以他很想知道。 　　顧妙哉教書育人的方式很簡單，就是死記硬背，還好陳仙朝雖然個性跳脫，但心性靈敏，一旦認(rèn)真起來，還有些那么回事，對于顧妙哉的暴力型教學(xué)方式，十分受用，只是今日，他就牢記了靖語的發(fā)聲以及簡單的文字意思。 　　直到夜幕降臨。 　　陳仙朝咕咕叫的肚子，才讓顧妙哉結(jié)束了今日的教學(xué)。 　　“我不需吃飯，你餓的話，白日李玄素端來的紅薯你吃些充饑?！?　　陳仙朝嘟囔著起身。 　　“真不虧是姐倆，能不做一頓飯就不做?！?　　顧妙哉輕聲道：“非是我不做，而是我不會。我的手握慣了劍，你若說想要看我殺人，我可以做到。但若想吃我做的飯，這輩子你不用多想了?！?　　陳仙朝嘿嘿笑了笑，道：“四娘也不會做飯，每次做的飯我都是裝著好吃的樣子咽下去的。” 　　顧妙哉想著顧四娘做飯的樣子，本是想笑，卻是崩住了表情。 　　“哪里來的這些閑話，早些吃飯，明日繼續(xù)學(xué)習(xí)?！?　　陳仙朝看了看天色。 　　這一天，秋雨下了一個時辰，停了半個時辰，如此反復(fù)。 　　此刻。 　　突兀地露出了些許月光。 　　陳仙朝道：“姨娘，這個時間以往我都沒回來呢！四娘屋里還有許多酒，都是鎮(zhèn)口王充叔送來的，四娘愛喝酒，姨娘要不要也喝一些？” 　　顧妙哉白了陳仙朝一眼，道：“再給你定個規(guī)矩，在我面前不許喝酒?！?　　陳仙朝哦了一聲，道：“我本就不曾喝過酒，柳大哥跟我說了很多次，我都沒喝。四娘說，想要喝酒需要等到張大夫治好了我的病。” 　　顧妙哉有些欣慰，道：“倒是被你滑頭的樣子下錯了定義，沒想到你還是有些乖巧的?！?　　陳仙朝蹲在顧妙哉的身前，憨傻的模樣，讓顧妙哉不禁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你這憨傻的蠢勁，倒是與四娘說的不差。她跟我提過，每每你做出這般姿態(tài)，肯定有些什么要求，你且說來。” 　　陳仙朝點(diǎn)著頭，問道：“姨娘，我雖然還不能夠認(rèn)識很多古字，但我今天的表現(xiàn)應(yīng)該還不錯吧？” 　　顧妙哉點(diǎn)頭。 　　陳仙朝追著說道：“姨娘，我也不要求太多，不需要你說我父親的許多事情，他的名字，你能告訴我父親的名字叫什么嗎？” 　　顧妙哉沉吟了一聲，想來這是桃花鎮(zhèn)，沒有其他的途徑讓陳仙朝去調(diào)查，輕聲道：“你的父親叫做陳靖玄。” 　　她話音落下。 　　看著全身顫抖起來的陳仙朝，黛眉緊皺。 　　她知曉。 　　這是徐長玄當(dāng)年留下的無常寒毒發(fā)作了。 　　陳仙朝沒有聽見自己的父親叫什么，無常寒毒發(fā)作的時候，不會選擇時間，隨時隨地都可能折磨陳仙朝。 　　正如此刻。 　　他的身體像是墜落在布滿刀劍的深潭冰窟里。 　　痛苦與寒冷并存。 　　但比之沒有服用龍根草之前，這種感覺已經(jīng)輕了很多，發(fā)作的時間也減少了很多。 　　顧妙哉將陳仙朝扶起盤膝而坐。 　　她白皙右掌緩緩放在陳仙朝的后背之上，內(nèi)力滾動，如同游走的長蛇沒入到陳仙朝的身體經(jīng)脈之中。 　　只一刻。 　　顧妙哉的面色便是一沉。 　　陳仙朝的經(jīng)脈之中，淤積著徐長玄的無常寒毒。 　　像是蟄伏起來的覓食毒蛇，她的內(nèi)力才一進(jìn)入，就被無常寒毒包圍起來。 　　徐長玄奪命閻羅的名頭，顧妙哉并不陌生。 　　甚至一年前，在洪陽湖還曾有過交手。 　　正是那一戰(zhàn)，顧妙哉知曉徐長玄的無常手陰狠毒辣，此刻看著陳仙朝，覺得陳仙朝能夠從無常寒毒的折磨下活過十幾年，也是不可思議。 　　雖說她與徐長玄同屬于先天境界。 　　但無常寒毒一旦進(jìn)入人體，就會與人體經(jīng)脈附著在一起，以人體血液精氣為生。 　　并非同等境界就能夠?qū)⑵潇畛?　　這也是這么多年來，牧青鴻和顧四娘一直以內(nèi)力維持陳仙朝性命的原因。 　　單說實力。 　　徐長玄還沒有達(dá)到可以抗衡牧青鴻和顧四娘的地步。 　　顧妙哉畢竟年齡尚淺，以她如今的修為，殺人或許簡單，但救人卻是頭一次。 　　即便此刻內(nèi)力已經(jīng)入了陳仙朝的體內(nèi)，她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讓無常寒毒平靜下來。 　　正此時。 　　張維之閃身落進(jìn)院中。 　　顧妙哉左手一抓，廳中一把寶劍發(fā)出顫鳴，正要出鞘。 　　“妙哉姑娘，老夫張維之，特來為仙朝祛除寒毒的?！?　　張維之。 　　顧妙哉知道此人。 　　“藥王先生，我該如何做？” 　　張維之只瞧了一眼，感受著顧妙哉精純磅礴的內(nèi)力，微微點(diǎn)頭道：“以妙哉姑娘的內(nèi)力，仙朝體內(nèi)的寒毒可輕易安撫。姑娘只需驅(qū)使內(nèi)力包裹住無常寒毒，讓其兇性安穩(wěn)下來即可?！?　　顧妙哉身為先天之境的強(qiáng)者，只需張維之幾句點(diǎn)撥，她心中便已經(jīng)了然。 　　隨后。 　　催動內(nèi)力，將那些陰毒狠辣的無常寒毒通通包裹起來。 　　只片刻，這些寒毒便安撫下來。 　　陳仙朝蒼白的面色，顫抖的身體也是緩緩平穩(wěn)。 　　顧妙哉嘗試著將這些寒毒逼出陳仙朝的身體，只是在內(nèi)力開始拉扯的瞬間，陳仙朝就好像被人刮骨挖肉一樣，即便昏迷之中，也是口出痛苦之聲。 　　張維之當(dāng)即道：“妙哉姑娘且慢，這寒毒早與仙朝的經(jīng)脈附著一處，沒有純陽靈藥的輔助，是絕難將其驅(qū)除體外的。若是強(qiáng)行逼宮，仙朝的性命堪憂?！?　　顧妙哉緩緩收回內(nèi)力，收功起身。 　　“晚輩，還是小覷了徐長玄的無常寒毒?！?　　張維之將陳仙朝報到床上休息，轉(zhuǎn)而回身道：“徐長玄出自大周魍魎密教，最是精通毒物的手段。他這無常寒毒，經(jīng)歷了幾代人的改進(jìn)，早就到了如同跗骨之蛆的境界。莫說是你，當(dāng)年牧青鴻齊白星還有你姐姐聯(lián)手都是無能為力，你不必介懷?！?　　顧妙哉掃去心頭不爽，請張維之坐下說話。 　　“藥王先生，是知曉仙朝今日寒毒發(fā)作？” 　　張維之搖頭道：“非是我知道，而是姑娘的內(nèi)力波動不小，我離這里不遠(yuǎn)，感受到的時候就立即趕了過來?！?　　聽聞張維之的話，顧妙哉微微嘆息一聲：“看來，想也做到氣不外露的程度，我需要修煉的地方還有很多?！?　　張維之道：“妙哉姑娘如此年紀(jì)，便已經(jīng)入了先天。放眼整個天下，能夠望其項背者，除了那些老家伙，同齡人難尋左右。姑娘不驕不躁，將來在這江湖上，恐怕顧家要獨(dú)占十二斗了?！?　　顧妙哉道：“藥王先生言重了，妙哉多少斤兩，妙哉心里是清楚的?！?　　“這次四娘前往清涼山，應(yīng)是先生給的消息吧？” 　　張維之點(diǎn)頭。 　　顧妙哉繼續(xù)說道：“九陽七瓣花，據(jù)我所知，需生在天地火交集之處。那清涼山屬于大元王朝清平觀的道山，而那九陽七瓣花更是清平觀此任天師王龍虎灌養(yǎng)了二十載的地寶靈物，她這一去，是與清平觀結(jié)了仇，是與大元王朝站在了對立面?！?　　張維之面色深沉，這其中種種他豈會不知。 　　但這天下。 　　沒有第二株九陽七瓣花。 　　“四娘的修為在先天之境中，難有敵手。那王龍虎踏入先天雖早于四娘，但他性格懶散，非是殺戮之人。老夫也只是在賭一手，賭他王龍虎還有憐憫之心?！?　　顧妙哉搖頭道：“此藥已經(jīng)存世四百余載，每一任清平天師都將其視作鎮(zhèn)觀靈物。即便王龍虎割愛，清平觀的其他人也不會同意的。大元王朝的九王爺金炫寶，更是多次親上清平觀想要求下一葉，都未曾如愿。我姐姐若真是拿了這九陽七瓣花，金炫寶恐怕第一個就會跳出來搶了這靈物。” 　　顧妙哉說到此處，忽地想起顧四娘交待她的事情，驀然輕哼了一聲道：“怪不得她要如此做，我還疑惑，這個時間段讓陳仙朝踏入武道，無異于要了他的性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