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家仇比之國仇

　　李玄素撐著傘，秋雨打的很急。 　　今日她不再是胡亂挽著頭發(fā)，是精心梳理了一番，本想去看陳仙朝，卻在院外便聽見陳仙朝學習靖語的聲音，便打消了念頭。 　　“這兩日妙哉姑娘到來，殿下難得安下了心?！?　　“北雁山外，皆是大酈的眼線，先生是要帶著殿下從這峭壁攀援而上嗎？” 　　齊白星抬首望著青蔥的北雁山。 　　“我本不愿帶他上山，但殿下一直被養(yǎng)在桃花鎮(zhèn)里，他雖不說，少年人的心性又怎會受得住禁錮。這次殿下提出想到山頂一觀，我覺得也是好事。殿下不同于你們，雖是同齡，但你們自小便知曉了所有事情，心性是遠超同齡之人的，他卻更多稚嫩。” 　　齊白星并未撐傘，負手而立，但那些細雨卻是不曾沾濕他片點衣衫，半縷青絲。 　　他望向桃花鎮(zhèn)，這是一片世外桃源。 　　有時。 　　齊白星也曾想過。 　　若是沒有國仇，沒有家恨。 　　老死在這桃花鎮(zhèn)里，也是美事。 　　驀然輕嘆一聲，齊白星悵然道：“大靖復國的擔子太重了，面對如今的大酈王朝，我們所有人都知道，這是以卵擊石。可是殿下還活著，這份擔子他終究要扛起。李姑娘，四娘應允我教授殿下握劍，只在他看過這北雁山下的景，我便教他?！?　　李玄素細嫩白皙的面容閃露過一抹驚愕，但左右想來，陳仙朝服下一株龍根草之后，步入武道已經(jīng)不會直接斷了他的命。她本以為需要等待四娘回來，卻是沒想到這日子提前了那么多。忽地又覺得有些歡喜，想象了一幕與陳仙朝共同習劍的畫面，竟不覺笑出了聲。 　　齊白星是難懂女子心思，見李玄素先是驚愕又是無端發(fā)笑，他微微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三日前，王不再前往四旻城帶回一個消息。這事與你有關(guān)，我還未告訴任何人?！?　　李玄素望向齊白星，她想不到四旻城中會有什么消息是與自己有關(guān)的。 　　“李將軍昔日有一支暗衛(wèi)，當年大靖國難之前，李將軍便派遣這支暗衛(wèi)護送皇后娘娘前往普陀山避難。但在普陀山下遇到了大酈皇帝身邊的宦官高林，大酈皇帝似乎早就猜到陛下的心思，他知曉娘娘一旦上了普陀山，大酈就再也無法碰及娘娘半分?！?　　這事。 　　李玄素是不知道的。 　　但這事。 　　聽起來，更多應是與陳仙朝有關(guān)。 　　畢竟，娘娘乃是他的生母。 　　齊白星繼續(xù)道：“我知梅夫人告知你，李夫人是死在李將軍的身邊，為大靖獻了身。其實，當年李將軍的這支暗衛(wèi)統(tǒng)領正是你的母親。高林的修為，雖未入先天之境，卻是在江湖中稱作最強重元境。他人入武道，踏入重元境，經(jīng)歷一度重元兩度重元，都屬天縱之姿。但這高林或許是因為自身缺陷，無法踏入先天之境。卻是讓他覓得返修之法，以重元為本，經(jīng)歷了五度重元，論實力也可與先天之境同臺競技?！?　　李玄素很清楚。 　　這天下的武人，精修著內(nèi)力。 　　從步入武道開始，凝練強橫內(nèi)勁，通脈開竅，洗經(jīng)伐髓。 　　武人的第一個境界謂之為：關(guān)山。 　　關(guān)。 　　是人體三十六處武脈關(guān)。 　　關(guān)山。 　　是人體武脈關(guān)最后一關(guān)。 　　武人若通脈三十六，便可擁有千鈞力，萬夫勇。 　　這是肉體上的變化。 　　是武人與常人最明顯的差異。 　　武人的第二個境界謂之為：觀海。 　　觀。 　　是看是領悟。 　　觀海。 　　是領悟自身內(nèi)力達到大海一樣磅礴洶涌。 　　這是內(nèi)力上的變化。 　　是武人丹田內(nèi)力可以通透武脈三十六，匯聚關(guān)山，達到氣機起攻勢不絕的倚仗。 　　武人的第三個境界謂之為：望氣。 　　氣。 　　是天地之元氣，是無形無實的磅礴天地之力。 　　望氣。 　　是內(nèi)力的衍化，是將天地之元氣引入肉身百竅，運行周天經(jīng)脈匯聚于丹田之中轉(zhuǎn)換為武人所用之神通內(nèi)力。 　　這是武人從修勁力轉(zhuǎn)化為修神力的巨大鴻溝，是真正武道一途的登堂入室境界。 　　武人的第四個境界謂之為：重元。 　　重。 　　是重復精煉。 　　重元。 　　是重復精煉丹田元氣。 　　武人未曾達到望氣境界之前，所修內(nèi)力皆是自身勁力轉(zhuǎn)換，粗糙駁雜；在步入望氣境界之后，肉身吸納天地元氣，轉(zhuǎn)換為神通內(nèi)力便與駁雜勁力混合在一起；雖有強橫之力卻無神通之威。 　　因此需將丹田內(nèi)力不斷地重復精煉，去其糟粕留其精華，如此反復，可使內(nèi)力精純輔以功法秘籍，具備神通之威。 　　武人的第五個境界謂之為：先天。 　　先天者，身如琉璃，氣勁如龍，有天人合一之威，有一劍萬甲之力，是驅(qū)使風雷之力，是左右雨雪之能，是脫胎換骨，是陸地神仙。 　　李玄素已經(jīng)忘了父母的模樣。 　　當年大靖罹難，她也不過兩三歲。 　　說是身負國仇家恨，到得現(xiàn)在，更多的是為了陳仙朝留在桃花鎮(zhèn)。 　　李玄素問道：“我母親是死在了高林手中？” 　　齊白星微微點頭，沒說直接，道：“因為李夫人，娘娘脫離了高林的追殺，上了普陀山。這些年來，自牧青鴻建立桃花鎮(zhèn)，大酈皇帝便不曾將重兵從普陀山下撤出。他明白娘娘上了山便是他不能動的人，他也明白娘娘不能下山，一旦娘娘下了山，這大酈王朝便再也無法鉗制桃花鎮(zhèn)。” 　　李玄素蹙眉吐出些許胸悶之氣，問道：“這事和我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” 　　齊白星道：“兩個月后，高林會現(xiàn)身四旻城。王充當年雖被大靖通緝，但在國難之時，卻是李將軍為其擋下致命冷箭。因此，他想問你，是否要為李夫人報仇。本來這事他不該說，我也不該告訴你。但如今，事態(tài)起了變化?！?　　“高林身為大酈皇帝的貼身宦官，不會輕易離開皇宮。他這個時候出現(xiàn)在四旻城，不會有他事，大酈準備要對桃花鎮(zhèn)動手了。因此，王充想要償還當日李將軍救命之恩，不代表桃花鎮(zhèn)，只以復仇人的身份。” 　　李玄素卻是道：“此事并非我一人仇事，一旦高林受到偷襲傷害，大酈便立即有了借口。梅娘如今身為桃花鎮(zhèn)的斥候頭領，很多消息我都是知曉的。欽天監(jiān)大監(jiān)司如今正是那徐長玄，受大酈皇帝之命，欽天監(jiān)已經(jīng)籠絡了江湖中不少強手；如今大酈王朝更是以大靖傳承寶庫之名，吸引天下人匯聚北雁山；齊先生，玄素家仇比之大靖國仇此刻能報嗎？” 　　齊白星望著李玄素，心中也是不免輕嘆一聲。 　　李玄素的年紀不該有這些深沉的心性，他似是想起，似乎除了在陳仙朝的身邊，李玄素從未露出過笑顏。 　　“此事，我會與王充說明。這些年他始終覺得如果不是因為他李將軍不會身亡在亂軍之中，這也是他不敢面對你的原因?！?　　李玄素不在乎這些，卻是突然問道：“殿下知曉娘娘還活著嗎？” 　　齊白星搖了搖頭。 　　“或許，不等四娘從清涼山回來，殿下就會知道?！?　　李玄素眉頭微蹙，追問道：“這是為何？” 　　齊白星看向雨幕中的桃花鎮(zhèn)，道：“殿下生而蛟龍之命，這桃花鎮(zhèn)已經(jīng)禁錮了他十幾年。大靖要復國，需要他擁有足夠霸道的氣魄。四娘已經(jīng)將陛下的《大帝經(jīng)》轉(zhuǎn)交了顧妙哉，一旦他入了武道，需要這個天下為其礪劍?！?　　李玄素忽地明白了，道：“四娘打算，讓殿下上普陀山？” 　　齊白星微微頷首，道：“當年陛下將娘娘送上普陀山，正是因為那普陀山庵觀之中留有大靖開國大帝封存的大帝丹，殿下要修煉大帝經(jīng)，沒有大帝丹作為輔助，是絕無法成功的?！?　　“這是陛下留下的最后一手，如若不是當年殿下遭受徐長玄的無常手，如今這些事情不會如此麻煩。但事態(tài)既然已經(jīng)到了這般地步，從他踏出桃花鎮(zhèn)之后的路，便是殿下從泥鰍化作蛟龍的翻天之變！” 　　李玄素知曉，這一切不會順利。 　　大酈王朝天武大帝，是大酈數(shù)百年來最具霸王之象的皇帝。 　　整個桃花鎮(zhèn)的人都明白。 　　一旦陳仙朝踏出桃花鎮(zhèn)，天武大帝就絕不會給陳仙朝翻身的機會。 　　“四娘打算，何時讓殿下動身前往普陀山？” 　　齊白星無法確定，只道是：“我們都在等一個契機，足以改變殿下心性的契機。” 　　夜幕低垂。 　　泠泠切切了一下午的秋雨停歇了一會。 　　張維之的到來結(jié)束了陳仙朝今日的學習。 　　每日戌時。 　　是陳仙朝接受張維之針灸蘊養(yǎng)身體的時候，這十幾年日日如此。 　　“張爺爺，什么時候我可以不用再被針扎了啊？” 　　張維之取著陳仙朝身上的銀針，輕聲笑道：“已經(jīng)快了，牧先生給你帶來的那味藥已經(jīng)生了效用，你如今體內(nèi)的寒癥不會輕易再爆發(fā)了。但還需記得，切勿輕易沾惹陰寒之物?！?　　張維之本還想提醒陳仙朝，最要注意不可近女色。 　　但看了眼一旁的顧妙哉，又看了眼尚顯稚嫩的陳仙朝，又覺得這句話不該說了。 　　陳仙朝一聽當即歡喜起來，對著張維之說道：“張爺爺，四娘已經(jīng)允許我練劍了，而且還是白星叔親自教我。我要跟你說，之前白星叔還給我看過御劍之法?！?　　張維之聞言，起身坐在顧妙哉的對面，道：“齊先生的劍不如妙哉姑娘的劍霸道，若是可能，老夫更想，由妙哉姑娘教授仙朝用劍?！?